骗子世家(41)

  老大缓过神儿来,强作镇静,开口说,“四海闯荡,天下为家。”

  甄永信听了,笑了笑,心里知道三人该是居无定所,便说,“要是三位觉得方便,先到我住的客栈住下吧。”转头对贾南镇说,“回头给三位开个房间,明儿个再到成衣铺,给三位换身衣服。”

  老二、老三听了,面露感激,动了下身,要起身叩谢,见翻墙虎静坐不动,才回过神儿来,重新安坐下来。翻墙虎就开了口,“受人钱财,替人消灾。有道是无功不受禄,先生有事,请明说无妨,而后我兄弟看能否帮忙,再做定夺。”

  甄永信吃了一惊,看了看翻墙虎,觉着自己小看了他,便笑了笑,说,“老弟多虑了,我二人闲游到此地,听掌柜的讲三位为人仗义,便要结识三位义士,其实并无事要求兄弟们,如不介意,就不勉强了。”

  掌柜的也在一边帮腔,“是呀,二位也是豪爽之人,行事大度,出手阔绰,真正的义士,今晚在下做东,正是惺惺相惜,要成全天下义士团聚,真的别无他意。老大不可多虑。”

  听掌柜的如此劝说,翻墙虎不再坚持,又喝了一下杯酒,故作镇静,问,“不知二位兄长是拜哪路财神的?”

  甄永信看他一身叫花子相,却问出这话,觉着好笑,便答道,“我兄弟二人并不专拜哪路财神,只是在家呆得憋闷,才一道出来走走,消闲消闲。如遇合适的生意,偶尔也做一两笔,权作玩耍而已。”

  翻墙虎见问不出什么实话,便不再说话。吃到深夜,一桌人都觉得喝得差不多了,甄永信就提出告辞,掌柜的也不劝留。

  散了席,几个人回到客栈,贾南镇替三人开了间房,各自安歇下来。第二天一早,吃过饭,又领三人置办了新装,几个人就出了城,到城郊寒山寺转了转。晚上回到客栈,来到甄永信屋里,坐着说话,不经意间,甄永信说,“我听说桥头刘记钱庄掌柜的为人极不地道,奸猾,我想调理他一下。”

  “咋个调理法儿?”翻墙虎问。

  “明天你兄弟三人跟着我,到时见我眼色行事。我要把那掌柜的调出城外,教训教训他。”

  几个人合计了一会儿,各自回房休息。

 

 

正文 第14章(3)

  过了一夜,早上起来,收拾一番,半上午,甄永信揣着碎银,来到街上,走进刘记钱庄。贾南镇也脚跟脚,随后进去。刘掌柜见客人进来,媚笑着,站在柜里招呼客人。甄永信靠上柜台,手伸进怀里,边摸银子边用刚学来苏州方言叨咕着,说要兑换些零钱。掌柜的听了,报出市价,“一两兑九百,今年全行都是一个价。”

  甄永信摸出一把碎银,掌柜见了,随手放下戥子,说,“先生的银子,成色可不齐呀,有几颗是不能按九百钱折兑的。”

  “哪儿的话,”甄永信争辩道,“都是成色十足,只是旧了些罢了。”

  “哪里,哪里,先生你自己瞧,”掌柜的随手拣出几颗已生绿锈的银锞子,送到甄永信眼前,叫他仔细辨认,“这几颗成色就不足嘛。”

  甄永信看了看,不以为然,坚持说是纯银。两人正在争持不下,忽然一个年轻人推门进来,冲着甄永信喊道,“老伯在这里!我正要到你家里去呢。刚才从门外路过,听里面争吵,看了一眼,是老伯。正好我就不用到府上了。”

  “找我何事?”甄永信像似强和年轻人熟识。

  “前些天我去常州跑生意,遇见令郎也在常州做生意,托我带封家书和十两纹银给你,本想送到府上,赶巧在这里遇上老伯,我就不费周折了。”说着,把一封家信和一封银子递给甄永信,就告辞了。甄永信打开银封,露出一锭崭新的银子。甄永信喜形于色,骂了一句,“这小东西,还没忘记老子。”转头冲掌柜的说,“算了,既然你嫌那些银子成色不足,这锭新银总该满意了吧?喏,你把那些碎银还给我吧。”说着,把新银锭放到柜台,要回碎银,揣到怀里。

  掌柜拿过银锭,看了一眼,成色十足,加上刚才送银子年轻人说,是儿子孝敬老子的,也就不怀疑,放到戥子上称了一下,十一两三钱,心想准是那儿子托人捎银子时,大约说了个大数,正巧这人也没称过,便起了贪心,想黑下这一两银子。放下戥子,把银锭收进柜里,点出九千钱,递给甄永信。

  甄永信也不细查,装起铜钱,背在身上,转身出了钱庄,扬长而去。

  看看甄永信已走远,和他脚跟脚进来的年轻人,笑着走近柜台,幸灾乐祸地问,“掌柜的该不是上当了吧?”

  掌柜吃了一惊,问,“上什么当?”

  那人继续笑着说,“刚才这人,是城郊一带有名的骗棍,与我家相近,常拿假银行骗,刚才我进来时遇见他,便替掌柜的担心,因为和他认识,不敢点破,眼见掌柜的果然中了他的圈套。”

  掌柜的听完,拿出银锭,剪破后果然露出铅胎。脸色就发了白,鼻尖冒了虚汗,问道,“他家住哪儿?”

  “就在寒山寺外的吴家庄。”

  “娘的,”掌柜的来了火儿,走出柜台,“麻烦老弟带我找他去,老子非收拾他不成/”

  “那可不行,”年轻人拒绝,“好歹我们是邻居,给他知道了,岂不结成冤家?”

  “没关系的,”掌柜的哀求,“你只把我带去,指清门户就行,他不会知道的。”

  “那还好说?不行,不行。”那人执意不肯。

  掌柜的一心想追回银子,出口恶气,犯了魔怔。回柜台里取了一两银子,递给那人,“老弟肯带路,这两银子就是你的。”

  那人接过银子,掂了掂,就动了心,揣起银子,说,“走吧。”就带掌柜的出了城。行了一会儿,来到寒山寺下,看一家酒店门窗大开,一堆人聚在一起饮酒做乐。那人指了指,说,“到了,瞧,他正在那和人一起喝酒呢,你自个儿去吧,我可不想叫他看见是我领你来的。”说着,闪身躲开。

  掌柜的仔细辨认,刚才骗钱的果然在,酒桌上堆着刚刚骗来的铜钱,便怒不可遏地直奔过去,抓住甄永信,大骂一声,“你这骗棍!”举手要打,被旁边的人拦住了,一群人问他凭什么打人,掌柜的指着堆放在酒桌上的铜钱,说,“他方才拿假银锭,骗得我九千铜钱。”

  见有众人护着,甄永信底气十足,数落起钱庄掌柜的,“你这人好没道理,我明明是刚接到儿子寄来的十两银子,怎么到你手里竟变成假银了?我的银子呢?你拿来出来让大伙看看。”

  掌柜的从怀里摸出已剪破的假银,放到桌子上,甄永信拿过来,看了看剪破处,果然是铅胎,用手掂了掂,撇了下嘴,说,“这不是我的银子。”

  “正是你的银子,你还敢耍赖!”掌柜的瞪着眼睛又要出手,却被人挡住了。

  “我是十两纹银,兑换你九千钱,这锭假银,看似不止十两。”说完,把假银放到桌上。一堆看热闹的人为了求证,喊店家拿来戥子,放上一称,果然十一两三钱。甄永信见了,理直气壮起来,“我说什么来着?我用儿子寄来的十两纹银,兑换他九千钱,九千钱在此,分文不少。如今他却拿一锭十一两多的假银来讹我,这犊子实在是欺人太甚!”说着就要上手。掌柜的这时后悔莫及,早上只因贪了一两三钱银子,误将假银收下不说,现在遭人反诘,却是百口莫辩。众人一看掌柜的哑口无言,便信甄永信的话是真的,也都被激怒了,纷纷将钱庄掌柜的围住,给了一顿肥拳,直打得掌柜的鼻青眼肿,满脸是血,才出了气,歇下手脚。

  早上到钱庄送封的,是翻墙虎,打人的,正是小桃园三兄弟,而把掌柜的领来的,是贾南镇,此时正躺在远处看热闹呢。

 

 

正文 第14章(4)

  见掌柜的好似丧家之犬跑掉,一桌人又开始喝酒,直把酒菜吃尽,甄永信和酒家结了帐,带众人回了城。装铜钱的袋子,由小三郎背着。甄永信看着一袋子铜钱,说,“这玩艺背在身上,老大不便,干脆,再添些银子,今晚咱到江南好酒楼,给它花光算了。”

  当下,一干人回客栈休息,等到傍晚醒了酒,又到江南好去。

  江南好是城东一家水上酒楼,在苏州城里颇有名份。五个人要了间包间,点了些酒楼的当家菜,要了两坛陈酒,又开始喝起。几个人差异颇大,说得来的话头不多,酒桌上的交流,都在杯中。虽是江湖上人,酒桌上静得却像一家人的晚餐,全没了酒兴发作时的豪气。倒是隔壁两个酒徒交谈,给包间添了不少气氛。那二人操一口吴腔,呜哩哇啦像鸭子戏水。甄永信能约略听得懂,其他人囫囵半片的只听懂一二句。那二人中,有一人是受朋友之托,向另一人请求钻谋幕僚之职。请托的人并没露面,听说是位申韩妙手,屡任县郡师爷,扶佐过几位主官荣升。眼下赋闲寓居在城西梦里香客栈。虽说不曾谋面,但听求托之人言辞之殷切,足见那人钻营之迫切。

  甄永信听过,心里冲动起来,觉得是桩买卖。便无心品尝酒菜,竖起耳朵,偷听隔壁公鸭嗓子的人在絮叨。直等那二人离开包间,才吩咐贾南镇结了帐,一道回客栈去。

  回到客栈,五个人又聚拢在甄永信的房间。看看几个人都不曾大醉,甄永信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。

  “有多大赚头?”贾南镇听先后问。

  甄永信翻了下眼珠子,想了想,说,“难说,兴许一二百,兴许一两千。”

  小桃园三兄弟生猛,一听说有生意,不分大小,兴奋得眼睛充血,“那就做呗。“

  一天下午,梦里香客栈来了四位客人,一主三仆,要了两间客房。主人衣着光鲜,面色沉静,言语不多;仆人一色公差装束,进退有节,毕恭毕敬,听主人吩咐,把行李搬到主人屋里。

  一连几天,仆役们簇拥着主人乘轿外出,至到很晚才回来。

  不几日,客栈里人就知道了,这是常州府总司阍,给府君办置衣饰,为府君三公子完婚准备,顺路延访钱谷刑名妙手,以便辞退旧友。

  第三天傍晚,一行人回到客栈。总司阍内急,匆匆入厕,觉着身后有人跟来,也不理会。待一身舒服地出来时,门边儿遇着一人。仔细看时,那人中上身材,身着栗色缎子马褂,面色红润,五十上下,身体明显发福,眉宇间布满笑意,仿佛认识总司阍。刚一照面,便拱了拱手,恭维道,“久慕仁兄高义,却无缘识荆,见仁兄终日劳顿,心有感触,文武之道,一张一弛,还望仁兄时常注意休息才好。”

相关小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