痴心妄想(59)

  几天眨眼就过去了,路遥手上的伤口没几天就要拆线了,高楷在一边看着,又想起路遥额头上缝针留下的疤痕,再看路遥手腕上的,就觉得狰狞了。

  路遥割得深,左手回复的并不理想,不光是留疤的问题了。高楷皱眉问:“他的手要多长时间才能护肤到从前的灵活?”

  医生摇了摇头,“他割的时候可没想过要复原。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肯定是不可能的,不过也不影响日常生活,就是疤偶尔还能拿出来自己欣赏一下。”

  这医生嘴挺缺德,但是看到路遥现在的精神状态,还是安了下心,看来心理医生是不必了。

  拆线的当天,高楷让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药膏就送来了,消除疤痕不知道有没有效果,但且一试,毕竟伤在手腕上,以后夏天伸个手什么的都看得见。

  晚上,高楷给路遥洗完澡之后,给他换上睡衣,看他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,不由也心里一疼,坐到他身边问:“怎么了?还疼?”

  路遥抿了抿唇,忽然说:“其实不太疼,就疼了一下。就是觉得冷,拎着热水还是觉得冷。其实死亡也就那么回事儿。”

  高楷心里咯噔一声,皱眉看着他的脸。路遥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,但眼神总看着觉得落寞。

  他伸手抱住路遥的肩膀,长叹一声,“你这么死,一点意义都没有。”

  路遥愣了下,抬眼看着高楷,说了句:“高楷,你***真冷血。”

  

    ☆、永别(一)

 

  高楷愣了一下,苦笑着摇摇头:“你知道什么叫真的冷血吗?”

  路遥根本就没想听他的话,转身躺下,被朝着他,默不作声睡下了。高楷不以为意,也在他身边躺下。这种不痛不痒的小动作,几天以来已经叫高楷有些习惯了。

  或许路遥心里还有疙瘩,现在也不是逼他的时候,有些事情,还是得慢慢来。

  路遥背对着高楷躺在,一动不动的,他睡不着,但不想看到高楷。但闭着眼睛,不知什么时候总还是能入睡的。

  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,高楷被身边的轻微动静惊醒了,坐起身来一看,路遥缩成一团,双肩微微抖动。

  他打开床头灯,侧过身去看路遥的脸。路遥正在哭,默默的流着眼泪,一点声音也没有。

  高楷叹了口气,抱着他翻了个身,把脑袋放在胸口,轻轻拍着他的背脊。

  路遥哭了一会儿,才睁开眼睛看了看高楷,自己坐了起来,用手背擦眼睛。

  “怎么了?”

  路遥摇了下头,“我心里难受。”说完就下床穿着拖鞋往外走。

  他就这么穿着薄薄的睡衣跑了出去,外面温度还是很低的,高楷也跟着起来,披上衣服下楼,见路遥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。

  高楷随手给他披上毯子,坐在他身边。

  “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成不成?”路遥把头埋在膝盖里,闷声说。

  高楷顿了顿,伸手揉了揉他露出来的半截脖颈,低声说:“你是因为我跟你哥在一起而心里有疙瘩,还是因为我说不爱他?”

  路遥抬起头看着高楷,“你把感情当什么了?你不爱我哥,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?你又把我当什么了?但我现在不想为你的事费神,我只希望……”

  他的话还没说完,高楷就叹了口气,打断了他:“你希望他孤单面对死亡?还是让我来帮他?又或者你想看到一个即将失去爱人而痛不欲生的我?”高楷摇了下头,“这件事重要的并不是我喜不喜欢他,这一点路黎心里比谁都清楚。他又何尝不是带着目的再看我?我们谁也不欠谁。就算是一场戏,也是我和他之间,心照不宣的。我在他面前当一个完美情人,做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,而他给我我想要的。不管我有多在乎他,他有多在乎我,这条线我们都不敢跨过去,难道你不懂吗?”

  路遥懂了,但也不懂。

  他懂了的是:原来聪明人是这样去计较爱情的。如果注定要失去,注定要受伤的,就立刻停步不前。他不知道高楷有多在乎路黎,但是这种在乎有多少是爱情,他倒是真的很怀疑。

  而他从始至终都是个笨蛋。傻里傻气横冲直撞,直到头破血流才知道往前看一看,却没想到前面是一条看不到光的死路,而他现在连迷途知返的机会都没有了。

  这就是聪明人和笨蛋的区别。

  而路遥不懂的是:这种能够随心所欲驻足的爱情和他那种奋不顾身的爱情,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?

  高楷显得有些焦躁,在身上摸了摸,似乎是在找香烟,但摸了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睡袍,于是起身在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来。

  路遥看着他点上烟默默抽了起来,心里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难受过。

  高楷抽完了一支烟,掐灭了烟头之后,站起来说:“我去让帮佣起来做点吃的。”

  高楷上楼换了衣裳下楼,帮佣没过多久就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。抽线之后,特护已经走了。路遥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天空慢慢亮了起来。

  从早上之后,路遥脸色就很差,一个字都没说过。高楷看起来也心情不好,吃早饭的时候也低着头不说话,气氛达到了这几天以来的最低潮。

  就好像前几天的平静都是假的。

  家里的座机忽然响了,高楷接了,对面是张立权的声音,很急切,“快来医院,路黎不行了。”

  高楷一听,脸色就变了,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。他心里有些犹豫,转头去看路遥,后者也正看着他。

  路遥见他回头,表情都变了,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,站起来问:“是不是我哥出事了?”

  高楷想了下,还是点了下头。万一路黎真出了什么事,他瞒着路遥,以后路遥也要恨他,长痛不如短痛。

  “他快不行了。总之,先去医院看看再说吧。”

  路遥连忙点头,高楷带着他上楼换了身衣服,两个人就立刻出门了。

  路遥跑出电梯,高楷跟在他身后,看着走廊另一边的张立权正来回踱步,看起来很焦急。

  “权哥!”路遥穿了口气,“我哥他怎么样?”

  张立权看到路遥也跟着来了,下意识看了看高楷的脸色,高楷冷着脸,没看他,也没说话,于是他摇了下头,“医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,就说是人不行了,我也没看着。”

  路遥不知道为什么医院是给张立权打电话而不是给高楷打电话,但心里的愧疚立马翻腾着一浪高过一浪。要是路黎就这么死了……

  这么想着,路遥就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,胸口闷痛。高楷看他脸色刷的白了,心里一惊,连忙将他扶住,“你先别慌,坐下等等再说。”

  路遥被他扶着坐下,浑身都在抖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跑过来的原因,他觉得有点头晕。虽然医生说过,他这样的贫血症状很正常。

  高楷也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,心里除了感到压抑之外,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,但这伤感却分不清是因为路黎的生生死未卜,还是因为路遥的伤心难过。

  张立权也没见过路遥这样,那张小脸儿惨白惨白,看着着实有点不是滋味儿。

  高楷坐在路遥身边,伸手抓住路遥的手,紧了紧,也没说什么。路遥抬头看着他,“我没事。”

  高楷点了下头,觉得路遥的手冰凉,那股微微地颤抖暴露了他现在内心的情绪。这种时候,在他的面前,根本就没有必要伪装坚强。

  和前一次不同,他们坐下还没几分钟,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就都出来了。路遥连忙站起来问:“我哥呢?”

  高楷扶住他的肩膀,将目光投向吴医生。

  吴医生看了看高楷,转头对路遥说:“很抱歉,我们已经尽力了。”

  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医生也叹了口气,脸上也有许多惋惜的神色,说了一声:“请节哀。”就转身离开了。

  路遥愣愣站在原地,一点反应都没有,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似的。

  高楷张了张嘴,但是最终也没说出话来。只是低垂着目光,轻轻抓住路遥的肩膀。

  吴医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,不同于以往病人逝世时亲属的反应,稍稍定了定神,才说:“他之前要我带句话给高先生。”

  高楷抬头看着他。

  “他说……如果他不是这样一副身体,一定会和你真真正正谈一场恋爱。”吴医生说完,略感尴尬的点了下头,“待会儿你们可以去看看他。对不起。”说完,他将口袋里的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交给高楷,然后转身走了。

  路遥抬头看着急救室雪白的大门,嘴巴动了动,好像在说什么。高楷意外的,听得很清楚。

  “我哥他是真的爱你。”

  高楷心里猛然被蛰了一下,侧过头默默看着路遥苍白的脸,找不到能够回应他的话语,只能沉默着搂着他,隐约还是能透过两人紧挨着的肩膀,感觉到丝丝的悲伤。

  只是不知道这悲伤是被路遥感染了,还是心里真的觉得难过了。

  这感觉比三年多以前的那一次,要来的分明而且绵长,但没有那么让他觉得痛。

  高楷低头看着掌心的这枚戒指,原本是一对,但是他的那只,他从来没有戴过。就像婚戒,也只是婚礼的时候戴过一次。

  戒指兀自带着一股暖意,却刺得高楷手心冰凉。

  高楷回过神来,才发现路遥也正看着他掌心的戒指,泪如雨下。他心里一慌,收起戒指,伸手就去摸路遥湿漉漉的面颊。

  路遥别过头,错开他的手,转身就往医院大厅走。

  高楷心里很乱,见张立权很为难的看着他,于是叹了口气:“他现在大概不想看到我,你过去陪着他,别让他出事。”

  张立权叹了口气,“姓吴的小子太不知道察言观色了,干嘛在路遥面前给你这东西?啧!”说完就追着路遥跑了。

  路遥坐在紧急通道的台阶上哭得稀里哗啦,张立权一个头两个大,他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安慰人跟讨好女人。虽然他知道路遥是真的难过了,但是除了沉默的坐在路遥身边陪着他,还真是想不出该怎么办。

  半个小时过去了,张立权听他哭都听得累了,忍不住说:“别哭了,再哭真的得脱水了。”

  路遥停不下来,趴在膝盖上,也不抬头。

  “你这样,得把自己折腾出病来了。”张立权抓了抓脑袋,不知道该怎么办,“我说句不好听的,你哥那样的身体,真的是折腾够了。我前两天看到医生拉开他衣服做检查,心口上光是做手术的伤疤就叫人看得揪心。他这是解脱了,所以你也没必要这么伤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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